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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93章 態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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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93章 態度

整篇雜志與其說是文章,不若說是一篇論文,題目直白,論述簡潔。

有別於現今的賦文,開篇即是摘要,以白話點明當今商業形式與其社會地位形成原因,期間雖多受轄制,然因商業的特殊性,商隊發展的觸角可接觸各階級,借此形成部分權力濫用的局面。

進而點出本篇文章所言的關鍵詞,之後才是本書目錄。

書頁凡多,排版之間竟有空格,省卻句讀難題,讀來簡單不拗口。

論證時,用詞簡明扼要,引經據典信手拈來,即便是馬領隊這般不愛讀經義之人,也不由看了下去。

商隊發展起來,先是對農業形成沖擊,在農業工具與肥料未出現前,大規模發展商隊無疑是自尋死路。

基本生活資料無法滿足,短時間內得意靠外力生存,時間一長,商業失卻紮根土壤,化作水上泡沫,大廈即傾。

馬領隊不善研究,按目錄翻到感興趣的一頁——商業犯罪案宗論證分析,頁數標得極有意思,正是南康府諸多商隊用慣了的數字,時長對賬的領隊自然能認出來。

按此頁數,很快找到想要的內容。

“土地強買強賣、於糧食作物的土地上種植經濟作物,違反大周律法。”馬領隊沒幹過這事兒,讀至此處,尚能冷靜。

這條律法,南康月報第二期刊登過。

馬領隊思量一下,急匆匆翻找到上回搶來的報紙,“是了是了,上回正趕上大豐收後的糧米收購,當期報紙全與土地相關。”

照法理來說,這條律法是在保全耕地,設置農耕紅線,保證大周的糧產安全,維持好邊疆的糧食供應。

但在糧產利潤逐漸下降,經濟作物利潤上升時,不法商人鋌而走險,不顧朝廷律令,將稻麥之類換做棉花、果園,甚至於被大戶人家買下置辦別院。

江無眠列出的卷宗中,起碼有三個例子。明面上僅僅如此,事實如何,戶房堆積成山的案件足以證明舉例時還是收斂了!

“允言兄,大事不妙!”在馬領隊聚精會神鉆研情報時,同樣幸存的一領隊在管家帶領下進了書房。

來人是楊朝,曾與楚、馬二位領隊共同進退,如今楚領隊入獄,唯剩二人在外奔波。

往常的楊領隊談笑之間儒雅隨和,頗有風度,出行時必要潔面焚香,暗暗炫耀財力。如今卻驚慌失色,一身衣袍褶皺連連,好似三日未換,再看臉色,謔,哪裏是好似,這簡直就是死了三日的青白膚色!

“靖遠賢弟,你、你這是、如何至此啊!”馬領隊大驚失色,忙喚人上茶來,又命小廝帶人凈手換了一身幹凈衣袍。

楊朝連連嘆氣,懊悔不已,“允言兄,你是知曉的,我與平封兄素有商業往來,作坊上一道開的。

前幾日府衙查封,連帶小弟我的作坊一道封控,再不許人來。問及原因,此地竟是逼迫得一家四口沒了,硬生生奪來的!

苦主上門,求個說法,原先的知府不管此事,拿錢搪塞了去。今時江知府查清原委,一道封禁,正尋苦主翻案。”

馬領隊聽得心驚膽戰,忙念了幾聲聖母娘娘保佑,開解友人道:“江知府尋根究底,沒能牽連到你我,這是好事,好事啊!”

反觀主要參與人員,楚領隊至今入獄未出,探監不能,問候不得,多說一句便是刺探內情,疑似同夥之人。

想到此,楊朝也是一陣後怕,好在自己沒被錢迷了心竅,遇到這等事兒,都是拿錢開道。

幸存的商隊幾乎和楊朝一個反應,心驚膽戰、後怕不已,看過江無眠出的特刊,忙不疊得給背後東家送去,上報一手的情報。

因江無眠搞出的動作太大,朝中目光也在此地停留片刻,連嶺南道相關官員都在年關時得了傳喚。

更慘的是隨時跟著皇帝上值的翰林院,別人都封筆封印封璽,他們仍在萬大學士的率領下上值應召。

此番動靜比上次肥料傳至京中時更甚,內閣召了一任次輔,六部尚書來了三人,又有侍郎三人齊至殿內。

昨兒風雪剛歇,今日未化,殿內燒著炭火,入內需卸下裘衣。

萬大學士與戶部尚書餘尚書同時抵達,兩人略有些看不過眼,梁子算不上大,見面時也總要刺上兩句方才痛快。

今日,兩人踏入殿中,小黃門迎上來除卻兩人的外袍,放置一旁烘幹寒氣。

一掃殿內,來的人黨派頗多,竟不是一場小朝會。

上首建元帝正站在禦案後,低頭翻看文章。

不等與人嗆聲,兩人急匆匆行至建元帝面前。正要開口請罪時,建元帝一揮手免了,讓人上前來。

候在一旁的齊總管,將剩下兩份文章發放至兩人手中。

早到的人已埋首其中,一言不發,反覆閱覽。

見此狀,兩人也跟著翻開書,映入眼簾的便是一道寄語,“小惡不容於鄉,大惡不容於國。”

萬大學士更看重學識,在扉頁停駐許久,才翻開下一頁。

待人看過一遍,建元帝才問道:“有何想法,盡可暢言。”

餘尚書率先開口,不讚成道:“陛下,容臣回稟,此舉膽大妄為,實在不妥。”

建元帝頷首,不說讚不讚同,看向萬大學士,後者也是皺眉,面露思索之意,停頓片刻才道:“此番行文,與賦文相悖,可更適於百姓之說,但難登科舉紙上。”

他說得巧妙,僅僅點評文采賦文一面點評,不談半點實質內容。

萬大學士言畢,殿內其餘人心下暗罵一聲老狐貍,半點實話不說,雖避免了建元帝賞識,也避過了斥責!

這事兒他們看過,實在是不好說,端看紙上內容,假如其中受損的不是自己扶持的商隊,那必然是讚同的。

關鍵是,裏頭寫得商隊和自己相幹啊!

建元帝將眾人臉色收於眼下,忽然點名在場的刑部尚書,“劉志真,你位列刑部尚書,刑責律例一事,論了解,朕也莫過於你。若是文章內此事交與你來審訊,該當如何?”

這問題若是找個混日子,還真難以回答。

文章最後舉出了參考的規定,假使有任何一條對不上,這尚書日子做到頭了!

劉尚書本人倒是鎮定無比,別的不說,背誦條例一事,他自問沒什麽難度。

何況,在建元帝這兒,什麽特權都不好使,按條例判決即可。

真實情況下,還要酌情參考諸多商隊背景、案件相關人員的牽扯、幕後之人的態度等等。

現在面對建元帝此問,他只需如文後列舉的參考條例一般,將條條框框列舉出來,直接判決即可。

刑部尚書本人與江無眠並無交情,甚至於本人更親近韓黨一脈,所以對文章中江無眠判決的模糊之處,劉尚書看似公正實則暗指“作為知府判決有失公允”。

這倒是起了反作用,建元帝心下怒火未熄,聞言親自拉偏架,“卷宗並不完備,內情未不可知,江知府多番衡量下,作此判決已是公正不阿。”

建元帝的態度表明了站位,餘下之人心中也有了掂量,再出口時,即便是對江無眠再不喜,也不至於明晃晃說人壞處。

萬大學士餘光瞥到建元帝面上神色未變,眼中未有笑意,顯然對幾人的觀點不滿。

此刻,他才像是明白過來,對文章內容扯了一句點評,“正如江知府卷首所言,大惡不容於國。商隊所行所為,已是侵害我朝利益,不將治國之法放在眼中,任其肆虐,終有一日,必成大害。”

這事兒江無眠辦得的確不太符合規矩,擦邊而行,真要拿捏錯處,的確能說道一二。

但沒人這麽不長眼,敢對著這份文章,明著下絆子挑錯。

揪出十年之久的冤假錯案,找出偷稅漏稅證據,為國庫再添大筆銀錢,光是這兩件事,足以讓餘尚書為之大開方便之門。

也是因此,他只說“此舉不妥”,沒說不對啊!

倘若是謝硯行在這兒,肯定要先給建元帝請罪了。

奈何人不在,餘尚書便給江無眠行了方便。

而萬大學士,他則旗幟鮮明地站在江無眠這路,即合了建元帝的心思,又光明正大賣了個好,叫人欠他一個人情。

建元帝看得分明,但他未發一言,只又翻過一頁,筆鋒鮮明的正楷落於白紙之上,格外分明。

一時之間,殿內鴉雀無聲,僅剩煤炭燃燒發出的輕微劈啪聲。

良久,從未置一詞的次輔出聲道:“依臣所見,江知府看似有劍走偏鋒之行,但照以往看來,為人實在,此事應在把握之中。

昔日種紫雲英、造水田犁,發明肥料,皆是自行開墾荒地以作試驗,足以見其身正。

又開民智、置辦作坊、修築水利,治理韶遠縣,蒙聖上之恩,位列知府。如今又開辦報紙,揭露商隊惡性,懲惡揚善,明見心性。”

萬大學士聽得眼角抽搐。

餘尚書出來說話,他不出意外,但你當年與謝硯行吵得昏天黑地,險些在朝中邸報上罵上三天三日,如今文章一出,你竟是幫其弟子說起好話來?

莫非是謝硯行不在京中,便改了性子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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